缱绻终日短，泷泷雨未寒。
黄灯掩白狗，一声天地宽。
海岸边飘起了细碎的雨花，紧贴着海浪被从水面下卷起的风径直拍到了堤坝格栅似的斜面上。
天空中密实的灰白云团层层叠叠，朝着大海的中央缓慢地推进。缝隙里偶然落下的光芒提醒着海边闲逛的游人这场细雨并不会持续太久。
闷热潮湿的空气紧紧包围着堤坝后面这一片小小的开阔场地，间隔十几米树立起的路灯间零星地停放着几辆接送游客的大巴车。
在没有人会去特别留意的路灯灯柱的顶端，有两个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海云天这张大背景里的人形正悠然地观察着海面的起起落落。
“你说的没错，啸天！”
一只脚尖点着路灯老旧的黄色灯罩笔直地立在灯柱之上的李甲对慵懒地趴在自己身边悬浮在半空中的啸天说道。
“这个牌子的酸奶，”李甲吐出了嘴里叼着的吸管，摇晃了两下手里的酸奶盒子十分真诚地评价道，“确实比较好喝！”
眼袋越发加深而人也似乎被抽走了大部分动力的人形的“哮天犬”，面朝下枕着空气趴着费力地举起了右手伸出大拇指肯定了自己老大的判断。
“这世界……”
酸奶的话题戛然而止，李甲又开始了日常的感伤。
“真的是让人看不厌呢！”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海风裹挟着带着盐分的水花迎着李甲扑面而来，蹭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屏障，转眼划过李甲身边飞到了后面，空荡荡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能够相看两不厌的，就唯有这人世间了！”
“还有漂亮、可爱、善良、温柔、聪慧以及多情的姑娘们，”啸天拨浪鼓似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地补充道，“更是不会厌倦的。”
“都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了，老大！”
啸天停下了抖动，灵巧地翻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视着身旁的李甲。
“心里还是空的吗？”
李甲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针对刚刚来自啸天的补充而产生的自嘲似的笑容上。
但他身边的金光却已然紊乱了。
不甘心失败的海风，带着比方才还要厚重的水汽直面撞击到了李甲面前的屏障上，结果自然是被弹飞、被清空了。但有那么一滴水，却恰好穿过了紊乱金光间的微小缝隙，在李甲神游到不知哪里不知何年的时候，轻轻地沾打在了他那线条生硬的下巴上。海风哀怨的嘶吼在李甲的身后呼呼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些细小的欢呼声。
李甲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刚刚放下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有趣！”
这一滴水带来的乐趣让躺在身边的啸天有些迷惑了。但与千年前他们相遇时并无二样，即便啸天不能完全理解老大的想法，他还是愿意守在这个人身边，等待着自己能够派上用场的时刻到来。
“人类的感情无论体验多少次也还是不能满足！”
“只不过……”
李甲轻提脚面，落在空气中激起一道看不见形迹的波澜，推着啸天升到了垂手可及的高度，然后用力地揉搓了一下他杂乱的头发，满怀歉意地说道。
“辛苦你了！”
啸天摇晃着脑袋配合着李甲手上的动作，满足地舒展了一下四肢。
“生当如此！”
啸天乏力得不能在脸上做出更加喜悦的表情，眼袋上的阴影平静得就像是此刻缓慢地滚动在天空里的乌云一样，掩藏着探视不到的秘密。
李甲抬起手臂，伸出手指靠近嘴边吹响了一声混在了风里的口哨。然后竖起棕色的皮鞋尖，敲了两下脚底的空气，看了一眼脚下展开各色花样的伞在雨中匆匆奔走的游人，踏着空气越过了堤坝朝着海面上走了过去。
海面上的浪翻涌起海底的泥沙，彼此激荡搅起骨白色的浪花，刹那间便彼此含混分不清楚了。
李甲把啸天留在原地自己已经走出了几十米了，看着眼前除了天际和海水之外一无所有的前方，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家伙有些忘形了！”
李甲指着前后推搡着涌动的海面，对身后无论距离多远也一定能够听到他说的话的啸天无奈地说道。
“毕竟好久没让它下海了，”似乎一刻也不愿离开的啸天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感同身受一般地替迟到的同伴解释，“一时间忘乎所以也能理解！”
“老大你看，”费力地支撑起自己上半身手上搭出个多余的凉棚透视着濛濛细雨的啸天兴奋地指着远处海面上突然出现的一条黑色的线条大声地提醒李甲，“它来了！”
线条越接近李甲速度也越发的快了，撞起的水花眨眼间便被丢在了身后，只剩下一道灰白的痕迹停留在海面上，仿佛将大海分成了两半。
黑色的线条在距离岸边还有两百多米的地方突然腾空而起跳脱出了大海，在海的上空云层的下面尽情地翻滚了几周，甩掉了沾染在鳞片上的水迹，抖擞了几下脑后的鬃毛，团着修长的身体，闭敛了三趾的巨大爪子，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甲的面前。
“好一条黑龙！”
李甲凑近了黑龙张开的嘴巴，抚摸着它硕大的鼻翼，盯着它那双湛蓝冰冷仿佛直达无底深渊的眼睛，笑着说道。
“可惜这些人类看不到你的雄姿，不然他们肯定会被你吓到的。”
黑龙满足地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摇晃着脑袋连带着长而飘逸的须子在李甲和啸天身边游走。
“收吧！”
李甲简短地下达了命令，黑龙也毫不犹豫地开始执行自己主人的指示。
黑龙抬起了头颅，对着天空里层层叠叠封锁严实的云层猛地吐出了一声霹雳一般的吟啸声。接着猛地推击空气，弹射到了高空径直撞上了雨层，炸开了一个勉强送下来些许阳光的窟窿。
很快随着云层收拢窟窿周围越发逼仄，在游人的叹息声里，阳光又消失不见了。
黑龙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从天顶缓缓降落下来了一柄闪烁着清冷光芒微微散发黑色寒气的三尖两刃的兵器，最终悬停在了李甲的身前。
“我困了！”
李甲伸出手掌抚摸着黑龙幻成的兵器光滑的柄杆，若隐若现的龙鳞因为兴奋而不住地颤抖。
“今天天气刚好，我去做个梦！”
说着李甲提起了三尖两刃刀，对着脚下的海面甩了出去。
寒光毕现的刀头分开了浑浊的海水，慢慢放下的柄身清开了数米见方的一片空地。
“有事情叫醒我！”
李甲亲昵地拍了拍身旁的啸天嘱咐道。然后轻身一跃跳进了准备好的可见海底的空气床铺上，舒展地平躺开来。
又一阵风从海上袭来，撞上了堤坝大半消散小半又奇异地折返了回去，推着李甲周围的这一方避开海水的空气快速地朝着大海中央驶了出去。
身下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一闪而过，礁石与软沙交替显现，只不过李甲已然无心留意，因为他睡着了。
“一个神明睡什么觉呀！”
被王不求暗地里称呼了一整天“落水狗”的哮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盯着已经看不见主人踪影的远方，懒懒地自言自语着说道。
“不过是想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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